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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9章:黑白之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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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誠憐惜的瞧著高後,他從來都認為高後是一個可憐人,看似多年風光,其實內心的孤獨和害怕只是藏的足夠深,並不是完全沒有。

她和高皇帝是不一樣的,高皇帝是足夠自信,腦子裏認知裏就沒有失敗這兩個字,而高後不是,高後則是為母則強,為女則剛,硬生生逼著自己撐起了整個家族。

這就是高後,這才是高後,她不堅強,只是假裝堅強。

所以她搜集所有可能用的籌碼,拿到所有對自己有利的東西,一步步籌謀了一輩子到現在,結果最後敗在了時間上。

歲月不等人,時間不等人,她其實應該預料到,當蘇璟第一次擅自做主將起居註的事告訴顧長卿開始,她就已經失去了對這整個江山的控制力。

只不過那是一開始,只不過帶來的影響很小,但是再小的事情也可能帶來巨大的影響,就像誰能料到當初僥幸活下來的秦嫃嫃,會成為名滿天下的秦小姐一樣?

世事難料,無論如何都料不到。

“高後,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,你還想保住周家嗎?”

高後楞了一下,點頭,她自然是想的,若是不想,她為什麽辛苦那麽多?

“可是若讓你在江山和周家裏選一個,你會選什麽?”

高後嗤笑,只能選一個?

為什麽只能選一個?從來不都是把控了天下把控了朝政坐穩了位置拿到了權利,就可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甚至一言九鼎無人反駁嗎?

為什麽只能選一個?

秦小姐似乎受到了觸動,她微微捏了捏寧長悠的手心,扭過頭瞧了他一眼。

這就好比所有英雄都會遇見的江山美人的難題一樣,只不過到了高後這裏,江山美人變成了王朝和家族,而高後一直以為自己有辦法兩樣都保存,甚至通過相輔相成的方式將兩者都保存的很好。

可是她實在是太天真了。

張誠瞧了一眼寧任,接下來他要說的話雖然是說給高後的,也是說給寧任的,還是說給寧任的兒子,以為可以通過掌握江山從而讓美人開懷的寧長悠的。

“世間萬物都是相生相克的,物極必反的道理,我相信高後也聽說過。其實這個到底用在你的這件事上也是一樣的道理。”

他調整了姿勢起身,走到眾人中間,首先掃視一圈,將所有人的反應都收在眼底。

秦小姐是垂目不語,一副置身事外,寧任父子則是懵懵懂懂,似乎還在體會這其中的意思。

顧長卿則是瞧著高後,而主人高後則是正在等著他繼續往下說。

相生相克的道理,她生為高後肯定有人給她講過,但是還有一種道理叫做相輔相成,這個道理才是她高後一直信奉的哲學。

張誠正面高後,盯著她的眼睛,從中看出了不滿,看出了否定,看出了鄙夷。

他長嘆一口氣,知道有些話不點破,對方也許就不能迷途知返。

“你在世,你自然可以保證周家繁榮昌盛,但是你死以後呢?你死以後,繼承這個位置的人,自然也有自己的本家要支持,沒有道理要和你一樣,讓周家作為本朝第一大家。”

高後立即反駁。

“這一點我有想過,所以我才會讓燕兒嫁給先帝,但是我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。”

張誠點了點頭。

“沒錯,將張燕嫁給先帝確實是一個可取的方式,這樣的話,至少長治皇帝的外戚是周家,但是在他之後呢?難道你還可以再給他和張燕的兒子指定周家的皇後?”

“就算你可以,那再往後呢?他兒子的兒子呢?後面萬世江山,那麽多位的皇帝,難道你敢立下法令,說將來的皇帝,每一個人都必須娶你們周家的女子為後嗎?”

這自然是不可能的,首先肯定做不到,就算高後真的頒布了這樣的法令,接下來這些世世代代的皇帝到底會不會聽她的就不一定。

畢竟連她的兒子都不願意聽她的,雖然不敢強行廢後,但是可以選擇自戧,更何況如今坐在皇帝寶座,甚至不管將來坐在這皇帝寶座上的是誰,都已經和她周英,和她背後的周家,已經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了。

總結來說,她手上已經沒有牌了,她手上如今僅有的牌還是秦小姐遞給她的,她再也沒有能夠拿出來要挾的東西了,除了她的身份。

她一時間無語凝噎,所以相輔相成這個辦法,在這件事上一開始就是行不通的嗎?那她這麽多年來做的所有的事,其實都是錯的嗎?

張誠踱了一步繼續往下說。

“再說這江山,江山是寧家的,您是高後,你也僅僅是高後,你活著的時候,可以把控一切,這些年來做了那麽多的事,有好有壞毀譽參半,難道你不清楚以後這些事情最後的報應會報應在誰的身上嗎?”

報應?

高後陡然一驚,報應!她從來沒有想過!

她一直以為只要能夠保證接下來的皇帝能夠善待周家,站在周家這一面,她為此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可行的,可取的,從未想過皇帝可能不聽她的,而她曾經做下那些事的報應,會在她死後一一報應在周家的後人身上!

張誠瞧著高後的模樣,他認為高後是入魔障多年,雖然身邊有駱彬開導卻從來認清不了事實,畢竟駱彬對她有著不一樣的情緒,這種情緒讓他面對高後的時候有些話說不出來,即使有時候說出來, 高後也未必能聽的進去。

而後來秦小姐來了以後,她雖然對高後做了適當的開導,甚至提出如此可笑的假死計劃讓她提前看清她死以後的天下局勢,卻因為礙於秦籍女兒的身份,對於某些事情始終不好點破。

所以沒有辦法,最後這件事落到了他身上,他卻是不能推辭,因為他若是不做,只怕這個天下也就沒人能做了。

“再換句話說,你覺得如今的江山穩固嗎?”

他繼續說道,話從來都是說兩面的,正過來說一次反過來說一次,這是為了把道理講透,這是辯士的最基本的能力。

他不做辯士多年,自從當初跟了高皇帝以後,他就不做辯士,因為高皇帝能夠聽懂他在說什麽,他只要透露出一點點消息,高皇帝就能夠自己將剩下的事實補充完整。

這就是兩個人能夠和睦相處,而他也願意支持高皇帝的原因。

可惜知音難求,他沒想到高皇帝死後那麽多年,他還會因為少年的私交,中年的失誤,老年的義舉,又被重新拉回到這個他已經脫離了很久的朝爭之中想,重新做一次辯士。

“如今江山,表面看起來很穩固。百姓國泰民安,吃的飽睡得好,那是因為什麽?不是因為天佑我朝,而是因為你這些年來,雖然折騰東折騰西,但是對於當初高皇帝留下的丞相的人選,一直都沒有懷疑,一直都重用。”

高後默然,她這一輩子吃過太多的苦,很明白權利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好工具,而奪取權利的最好手段就是武力,所以她這些年來最防範的就是手中有武力的人,一開始是諸將,後來是所有有兵的藩王。

比如說寧成章。

而她之所以這些年並沒有把代王寧成啟放在眼裏,說到底也是因為他是在邊境之地,而邊境之地有當初和高皇帝約定一甲子為期的各位將軍,比如說顧鳴,只要有這些人在,邊境的這些藩王掀不起什麽浪來。

就算現在也一樣。

所以這次寧成啟進京,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,因為他的這次進京,自己是在對方都已經出發的情況下才得到匯報,說明她安排在代地的人已經失去控制全局的能力,這離顧鳴離開代地,不過幾年而已。

這才是她恐慌的源頭,既然連寧成啟都有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本事,還是在她一直都有關註,甚至關註到縱容秦小姐在自己身邊的情況下還有這種本事,這簡直不可思議。

“天下早就不太平了。”

張誠說道,表面的太平,平的是民心,若是你做出與民心相悖的事,那這表面的太平也不會有。

高後冷眼瞧著他,緩緩開口。

“我又如何會做出於民心相悖的事,又或者換句話說,我只是簡單地想讓周家富貴,如何又與民心相悖了?”

“因為周家太富貴了。”

寧長悠沒等張誠開口首先接過話,緩緩起身走到張誠的面前。

“高後你還記得白馬盟誓嗎?你非要讓周家的人當王,這就是民心相悖,要不然為什麽周昌被封王那麽多年,旁人說起他的時候,對他的稱呼還是周大人呢?”

周昌在被封王之前已經是個侯爵,就算旁人不稱呼他王爺好歹也該稱呼一聲侯爵,但是幾乎所有的人,都默認周昌只是個大人。

只認官不認爵。

高後啞口無言,寧長悠繼續往下說。

“更何況你封了幾個王?而這些王每日都在做些什麽?別的王,除了如今被軟禁在京城的寧成章和已經交權的我父親以外,幾乎所有的藩王都在自己的封地,無事不能私自離開封地一步,而周家這幾位藩王在做什麽?”

周家這幾位藩王,不管是被封王之前還是被封王之後,就都沒有離開過京城一步。

“你要給周家富貴勳爵都沒有關系,只要你可以一碗水端平,只要你可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,這都沒有關系。但是這可能嗎?您堵得住嗎?”

悠悠之口怎麽可能堵得住?若是堵得住這些年來的流言蜚語又是怎麽回事?

高後再次默然。

“既然堵不住,既然擺不平,您在的時候所有人怕您,您死了以後,別說有人會動手,就是流言就能把周家給搞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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